近年来，电动汽车成为东盟国家的关注重心。2023年5月10日，在印尼纳闽巴霍召开的第42届东盟峰会上，与会各国领导人发布《关于发展区域电动汽车生态系统的宣言》。肯定电动汽车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支持去碳化议程方面的作用，扩大东盟成员国在电动汽车行业各阶段利用比较优势的政策空间，推动可持续交通和能源转型[[1]]。东南亚作为全球新型市场，电动汽车的销量不断提升。

图一 泰国和印尼市场的纯电动车销量 图片来源：Bloomberg[[2]]

乘着电动汽车在各国推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的东风，中国电动汽车凭借自身的独特优势在东南亚市场广受欢迎。同时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单一市场和世界最大镍生产国，印尼在东盟新能源汽车发展中地位特殊。镍又是长续航电动汽车电池的主要成分，可谓是决定电动汽车可持续生产的“牛鼻子”。2023年2月22日，印尼总统佐科会见中国外交部长秦刚时表示，要加快拓展产业链、新能源等领域合作。在2022年11月召开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七次峰会上汽通用五菱印尼公司生产的Air ev新能源汽车成为官方用车之一，体现中国与印尼在新能源汽车上的深度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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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二十国集团峰会上的五菱汽车 图片来源：五菱汽车官网[[3]]

在印尼，中国的电动汽车相当火爆。比亚迪公司击败特斯拉为印尼出租车运营商供应电动汽车。据路透社5月30日报道，印尼最大的出租车运营商PT Blue Bird本年度交付的500辆电动汽车80%将由比亚迪生产。该公司总裁Sigit Priawan Djokosoetono称，比亚迪公司生产的车型更加适合印尼市场。[[4]]在早前的报道中路透社称，中国的电动车应用同时作用在市场的底端和高端，并且正在迅速向中端挤压[[5]]。Blue Bird集团有各种类型的服务，如出租车（普通和行政）、汽车租赁、巴士包车和物流。其年度报告显示，2022年，它拥有14391辆普通出租车，735辆行政出租车，5006辆豪华轿车和出租汽车，528辆巴士和170辆班车。Blue Bird于2014年11月5日在印度尼西亚证券交易所上市。根据其最新的年度报告，Blue Bird 承诺到2030年使用10%的电动汽车[[6]]。

图三 印尼巴厘岛的比亚迪出租车 图片来源：彭博社（Bloomberg）[[7]]

分析中国与印尼就电动汽车产业链的合作很难绕开镍矿的话题。自2014年始，印尼不断调整矿业政策，提高对矿产出口的限制。2014年，印尼政府禁止原矿出口。尽管在2017年对镍矿出口进行了暂时性放开，但在2020年便再度实施镍矿出口禁令。同印尼世界最大镍生产国身份相对应，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镍消耗国。并且随着新能源汽车行业的蓬勃发展，中国对镍的需求量不断提高，由此在出口禁令之下加大对印尼镍矿的投资与开采。

图四 世界镍生产排名前五的国家 图片来源：GlobalData[[8]]

中国企业围绕电动汽车产业链上游的电池生产同印尼合作规模也在扩大。2023年3月30日，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同华友钴业和巴西矿业集团的印尼子公司淡水河谷公司合作，对波马拉矿区高压酸浸（HPAL）项目进行股权投资，推动生产成本更为低廉的电动汽车电池。项目规模较大，投资总额预估将达到67.5万亿印尼盾（约合45亿美元），每年将生产至多12万吨镍产品。这一项目也得到了印尼领导人的高度关注。三家公司签署协议当天，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Joko Widodo）出席签约仪式并致辞，强调“强化ESG治理、践行ESG理念”的重要性[[9]]。2022年11月13日，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华友钴业和淡水河谷共同签署高压酸浸湿法冶炼项目（HPAL），成为两家公司跨国合作的首个落地项目。

图五 华友钴业、淡水河谷与福特公司签署协议，印尼总统佐科致辞 图片来源：华友钴业官网[[i]]

然而，中国开展与印尼的电动汽车产业合作同时面临内部和外部两个维度的风险挑战。从内部来看，首先，中国在对外电动汽车合作与投资中如何协调环境治理非常重要。尽管作为新能源汽车的一类，电动汽车的使用相较传统燃油车来说是利于环境保护的。但是在生产电动汽车、尤其是制造汽车电池的过程中，必然涉及到环境污染的问题。《华尔街日报》指出了印尼镍开采“热潮”对污染的潜在危害，一是高压酸浸湿法冶炼项目（HPAL）工艺涉及将镍矿浸泡在硫酸中，并在巨大的压力下将其加热到华氏400度以上，其碳密度几乎是加拿大和俄罗斯硫化镍开采和加工的两倍，二是加工废料在热带国家很难安全地进行封存[[11]]。现有的迹象已经表明，印尼政府将在未来加大对于能源开采环保措施的监管。2023年3月30日，印尼总统佐科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称，印尼将加强对镍矿开采环境标准的监测，确保所有矿工遵循国际最佳做法，并且只批准以可再生能源为动力的新冶炼厂许可证[[12]]。

其次，对于新兴生产方式而言，中国企业如何在对象国保障开采工人权利、协调企业与工人之间关系也直接影响到项目的顺利开展。有研究以印尼苏拉威西社区与镍矿公司的冲突为例，提出当地社区使用社区暴力的行为是与矿业公司谈判的一项策略选择[[13]]。其他国家参与的矿产资源开发相较于当地企业，还可能诱发对投资国的反对情绪。

图六：电池生产原材料供应的国家排名 图片来源：CoStar[[14]]

从外部来看，印尼电动汽车生产的更深层次是美国挑起对中国的供应链争夺与“脱钩”。镍是生产电动汽车电池的重要矿产资源。由于印尼位居世界最大镍生产国，并且2020 年禁止出口原镍，各大车企竞相在印尼投资建厂。据《华尔街日报》2023年6月4日报道，大众汽车正在从加拿大到印度尼西亚等全球范围内寻找零部件供应品，以降低其在美国和欧洲销售的电动汽车对中国的依赖程度[[15]]。从整个电动汽车电池的全球生产来看，中国的原材料供应量远远高于美国（见图五），使得后者可能产生对过度依赖中国的担忧。关于福特公司与华友钴业和淡水河谷合作开发波马拉矿区高压酸浸（HPAL）项目，美国参议院卢比奥（Marco Rubio）声称“威胁美国的国家安全和经济竞争力”[[16]]，并多次致函拜登政府要求审查福特公司与华友钴业的合作关系。

未来，东南亚地区的新能源汽车发展前景广阔，东盟国家对可持续交通与能源转型的重视也为中资企业的电动汽车投资合作再添一把“东风”。中国与印尼的电动汽车合作在整个地区走在前列，已经形成丰富的合作成果，但在全球普遍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中资企业在深化“走出去”开展同印尼的电动汽车合作与镍能源投资中，仍需密切关注内外两个维度的风险，从而未雨绸缪趋利避害。

（作者：邵志成 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博士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1]] 宣言文件参见东盟官方网站：https://asean.org/asean-leaders-declaration-on-developing-regional-electric-vehicle-ecosystem/

[[2]] 图一来源：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02/byd-will-accelerate-bottom-up-ev-trend-with-under-11-000-model

[[3]] 图二来源：https://wuling.id/en/blog/press-release/300-wuling-air-ev-as-official-car-partner-g20-has-arrived-in-the-island-of-the-gods.

[[4]]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30/byd-wins-over-tesla-for-owner-of-indonesia-s-biggest-taxi-fleet.

[[5]]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02/byd-will-accelerate-bottom-up-ev-trend-with-under-11-000-model.

[[6]] https://technode.global/2023/05/31/byd-outbids-tesla-to-power-indonesian-blue-bird-taxis-report/.

[[7]] 图三来源：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30/byd-wins-over-tesla-for-owner-of-indonesia-s-biggest-taxi-fleet.

[[8]] 图四来源：https://www.globaldata.com/data-insights/mining/the-top-five-nickel-producing-countries-thousand-tonnes-2021/.

[[9]] 参见华友钴业官网：https://www.huayou.com/news/955.html.

[[10]] 图五来源：https://www.huayou.com/news/955.html.

[[11]] Jon Emont, “EV Makers Confront the "Nickel Pickle",”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https://www.wsj.com/articles/electric-vehicles-batteries-nickel-pickle-indonesia-9152b1f?st=f9vlqqrvagjmk4o.

[[12]] Gayatri Suroyo, “Exclusive: Indonesian president pledges nickel mining clean up amid EV-led boom,” Reuters, https://www.reuters.com/business/sustainable-business/indonesian-president-pledges-nickel-mining-clean-up-amid-ev-led-boom-2023-03-30/.

[[13]] Bambang Hudayana and A. B. Widyanta. “Communal violence as a strategy for negotiation: Community responses to nickel mining industry in Central Sulawesi, Indonesia,” The Extractive Industries and Society, Vol.7, No.4, 2020, pp.1547-1556.

[[14]] 图六来源：https://www.costar.com/article/1807930712/us-plays-catch-up-to-china-other-nations-to-meet-projected-battery-demand-for-electric-vehicles.

[[15]] William Boston, “VW Is on a Hunt for Resources to Remove China From Its EV Batterie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https://www.wsj.com/articles/vw-is-on-a-hunt-for-resources-to-remove-china-from-its-ev-batteries-663ee99?mod=latest_headlines.

[[16]] 参见卢比奥参议员的个人网站：https://www.rubio.senate.gov/public/index.cfm/2023/5/rubio-demands-action-on-ford-s-venture-threatening-national-security.

[[17]] 卢比奥致美国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的信件内容见：https://www.rubio.senate.gov/public/_cache/files/202c9052-9a16-4d74-9b5c-71f42cda6415/BF4D3C76F986771C28E1B71F877E9C4C.05.02.2023---rubio-letter-to-doj-re-ford-subservience-to-ccp.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