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肯德基的那则广告,真惊掉我的眼球——
不消细说,你肯定知道他们在阴阳什么,也肯定能get到我五味杂陈的恶心劲儿。也正是这无耻的营销,刺激我终于决定聊聊这拖了半个月的话题。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鸽的本意是犹豫。因为要把这事写明白极困难,且依同行战报,完全是怎么写都是被骂,怎么聊都只在促进事态升级,想清醒犀利都有心无力。
但今天,我想试着放下一些写作技巧,把真诚拉到最满,只希望无论站在何方的何者,给我一点阅读耐心。
目的只有一个——沟通,哪怕一个人因这些文字理解了我们,也是好的。
闲言少叙,开始吧。
最近有部纪录片,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BBC拍摄的《追查“痴汉”——谁在售卖性侵偷拍影片》,聊的,是东亚三国的“痴汉现象”,即发生在公共场所的性骚扰与性侵害。
在纪录片里,这些罪犯非但行畜生之事,还将其偷拍、上传至色情网站,形成了一条黑色产业链。
常见的犯罪手法,例如跟踪、偷拍女孩的隐私部位;
又好比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断触摸、摩擦她们的身体;
更有为数巨大的甚者,会干脆偷偷对着女孩手淫、射精。
如此这般的视频,拍摄于各色公共场所,并数以万计地被上传到网上。
纪录片详述了记者吊出网站幕后主使的全过程,但我不打算针对某个具体的“元凶”展开叙述。
我更想强调几个数据——
其一,这些网站每月从中国大陆获得的片源,约有30-100部。
其二,网站创始人凭这一产业日收入高达5000-10000元人民币。
其三,一位受害者在采访中透露,自己第一次遭遇痴汉事件时,年仅八岁。
注意,不是唯一一次,而是“第一次”。
事实是,无数女孩们都表示,这种遭遇不要太寻常了。
能被传在网上的犯罪无疑只是极小的一部分。若真有可能统计,世界各个角落的“咸猪手”们大概每分每秒都在活动。
这类性迫害行为最可怕之处是,它很微妙地踩在法律的边线,又借助公众场所的复杂环境得到了庇护。它难以捕捉,又无处不在,犹如恼人的乌蝇。
成本之低,得手的成功率之高,才铸就了如此产业链。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痴汉”绝非是只存在于灰色地带的犯罪。
它早已从犯罪演化成了一种堂而皇之的性文化。
最典型的,日本性行业一直存在着所谓的“痴汉主题play”。
风俗店以“合法痴汉”作噱头,将女孩们置于复刻地铁环境的“车厢”内,男人则“购票乘车”。且他们会要求女孩们背对顾客,以完美还原那种在不知情下被侵害的恐惧感。
这也是消费者们最想体验的核心快感。
当然,“性癖自由的边界”是个太复杂的话题,在此我不便展开。
但有两点结论我私以为是公正的——
其一,纵然千万种性癖,但以模拟犯罪为生意,显然是极度无耻的。风俗行业本身就是对女性的迫害,若再加上这种“合法性侵”情结,便是恶上加恶。
其二,原本藏在阴暗处的隐形犯罪,如今似有扩大、合理化之势。
这种把犯罪经过包装变成某种癖好、取向的行径,正在制造一种不良的“性歧文化”。
它不断模糊着善恶之边界,悄悄拉高着人们对性迫害的接受度。
我称之为“文化”,实在是出于词穷。
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词,能形容这种无处不在的,被默认的章法。
在肯德基广告这件事上便可见一斑。
需知道,广告词的摘选,是最以“讨大众欢心”为目的的。
从全棉时代女生卸妆恶心尾随男,至最近五个女博士里大声嚷嚷“你们逼我老”,你固然可以嘲讽这些公司营销文案的舆论敏感之低,但你不得不承认,这种“无知”透露的是一种长期霸榜社会的“共识”——
被尾随那是看得起你,作为女的就该拥有年龄焦虑。
而肯德基此次的文案,则是当一种女权主义成为显学后,被动了利益蛋糕的那些人,借着热点事件就急于扣在女性头上又一顶大帽——
普信女。
女孩啊,看见男的掏出手机就觉得是拍自己,看见男的多盯两眼就觉得爱上了自己。
你们“小仙女”不要太自信了吧。
我真的难以用语言形容我对这层暗示之愤慨。
但数次笔伐证明,怒骂,显然是达不成沟通的目的。
所以我想压下怒火,对持有这些观点的人说点儿肺腑之言。
自然,免不了要对川大女孩的事件表个态——
在大叔及其家人接受了道歉并表示不再追究的前提下,在整个性别文化的背景下,我认为这件事到此就应该结束了。
是,我对那女孩有恻隐之心。
在此不得不放一个防吵架声明(真的不想浪费唇舌跟不看文的人辩论了):我完全承认在这个个例里,女孩事后挂人的操作是不对的,不是为她申辩什么。
这篇我要聊的,或者说引起我恻隐和理解的,是所有女性对无处不在的偷拍氛围的普遍恐惧和应激。
因为当下环境对女性的“友善”程度,对偷拍的“支持”程度,实在有目共睹。
要产业有产业,要工具有工具,随时随地随心所欲。
这两天就有网友曝光了一类让人心惊肉跳的所谓“偷拍APP”,其不仅可以通过改变界面掩饰偷拍,还能将偷拍的照片另外储存,不会出现在手机相册里。
更恐怖的是,你只需要在app商店里直接搜索,便能极快捷地获取这些犯罪工具。
在此举这案例,并非要对那个大叔栽赃,也并非是什么“普信”和被害妄想症。
而是想说,我们太累了。
身为女性,在如此多的危险包围下,在如此密集的侵害中,我们已经快耗尽对他人的信任。
此处我甚至指的并不是那种很宏观的结构性“父权压迫”,我暂时不指望谁去理解这个了。我仅仅指那些微观的,你只要还有点人性都会认为是伤害的伤害。
那种因其普遍度,已然成为一种文化、一种日常的伤害。
犹如BBC所拍的咸猪手事件,单我本人,便经历了不下三回。
而我放眼我身边所有的女性,我闺蜜曾差点被骗炮,我另一个闺蜜曾在国外因会说英文,被酒店服务生当成easy girl带到房内强吻,还有发小的父亲是赌棍,同事上社交软件被发下体照,熟人的小孩被补习老师猥亵……
在我们的生命中,咸猪手这类性质的伤害,近乎是一种共同默认的背景板,都不值一提了。
如若你共情不了这些,看看那些公开的新闻、文书呢?
不说远的,光是昨天就“1天2起男扮女装进澡堂偷拍”:
我都不提那些出一件我写一件的轰动全国级别的事件了。有网友扒出杭州市公安局记录在案的地铁猥亵案,密度甚至到了日均一起的程度,库中更是积累了上千起。
若把具体城市、具体场所、以及被发现、被立案、被处罚、被公开等一切限定词去掉。
你觉得数得过来吗?
诚然,世事无绝对,女的也不可能永远只扮演受害者。
但判断一个问题究竟是个例还是社会问题,比例、频率,就是标准。
频率,决定了我们相信的能力。
当你们在阻止自己伴侣同男性接触,对女儿说“离他远点儿,男人最懂男人”的时候,你们潜意识里也有这种不信任,不是吗?
我完全可以理解人们对川大女生的各种恶意揣测,因为没人能否认她作恶的可能性。
但身为女性,身为亲身体验过数次同类性质事件的女性,身为深知这类侵害有猖獗的女性,说真的,我根本无法分清她究竟是个构陷他人的恶人,还是因长期生活在性歧文化里,已经高度敏感的普通女生。
而当一种侵害已经普遍到成为一种文化甚至制度时,让受害者去耐心分辨每一个既得利益者的个体性,看看有没有混入好人,难度无异于米中择沙。
这是受害者为自我保障而选择的最优路径。
男性围攻诬告女是为报复的爽感,而女性不放过猥琐男则多半出于自保。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说法听起来很激进,但这和人们劝女的“夜里不要出门”“不要穿着暴露”的底层逻辑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为了安全,不如对每一个陌生男性都保持警惕。
谭维维的《小娟》,将一年内发生骇人听闻的家暴案编成一首歌
说直白点儿,要求我或任何一个女性去信任一个面朝自己举起手机的男性一定没有怀企图。
很抱歉,真的做不到。
之于大叔,既然偷拍行为并没真正实施,那疑罪从无是足够公道的结局。
之于川大女生,因行事鲁莽而遭到舆论反噬,可以说是她活该,但这并不代表她应该接受疑罪从有的惩罚,而只能说明她个人素质实在低下。
我也理解,人们总期待素质低的人是个恶人,以便讨伐。
但也要明白,女性被侵害,从不分素质高低。
至于很多声称在替大叔发声、替他不原谅的人,我诚挚邀请你一同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选择原谅?
或者说,为什么他们都选择了原谅?
是,是他们。
这种一年难得几回见,但回回都被拎出来讨伐的事件,还有淄博鸭货店小哥那档子事。
情况大致是,一个卖鸭脖的男生,因为身材好被一个女消费者不经允许地上手摸了一把,还拍摄视频发到网上,引来了大量女消费者围观,影响了鸭脖小哥的工作和生活。
然后便有许多人评论说这女的是猥亵吧,性转一下得蹲监狱吧,不能放过吧。
小哥本人却开直播强调并没有要那个女孩怎么样,让大家不要再过度辱骂,只希望闲杂人别去打扰他生意。
奇怪吧。为什么男性总不希望事儿更大了,但女生总会不依不饶?
有没有可能,他们对追责的收益和付出比是心里有数的呢?
换句话说,于男性而言,这些事对他们的伤害程度,有,但或许并不值得他们费劲去将对方置于死地。
对方道歉了,澄清了,生活便不大会受到影响。
甚至在很多场景里,性暴力属于一种被接纳、甚至值得炫耀的行为。
《复仇少女组》
对某些人群,这可能就是犯了个全天下男人都想犯但不敢犯的错误。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男性不会沦为受害者。而是说,同等情况下,女生对这些遭遇的后果是更恐惧的。
因为社会决定了“清白”“贞操”这些傻x玩意儿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巨大。
遇到这类事,你不去殊死一搏以证清白,那就完啦。这辈子结婚生子或者一段平等互相尊重的爱情可能就再与你无关,你达成的所有成就都可以被视为出卖肉体的交易,你稍打扮一下就会被视为同意上床,你的墓志铭都要被刻上“淫”字了。
说到底,大叔与鸭脖小哥不去替网友们争取“全体男性的利益”,是因为这利益已经被妥帖地保障好了。
话很刺耳对不对?但若你自视追求社会平等,便要把行为平等与后果平等审视清楚。
诬陷偷拍的行为,真能和实实在在的性侵对标?
男性被诬告的后果,又真能和女性陷入性丑闻的后果对标?
回想艳照门中男方与女方的下场
若你依旧觉得川大女生值得坐牢、社会性死亡,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但如果你依旧坚持“公正”这一理念,那你需要理解,在一个存在天然不平等的世界,法律会为公平定下底线,而道德则应该向弱者偏倚。
希望女性诽谤男性应受重罪惩治,恰恰有悖于对平等的追求,因为男性有结构性的保护,犹如出厂设置,已经自动弱化了伤害。
哪怕你不想要这保护,可被动受益,也是受益;因而被动施害,也是施害。
或许在你的一生中,都从未做过咸猪手,从未出言侮辱过女性,从未家暴自己的妻子,可这个社会替你决定了,你享受的资源有性别的优势,你得到的利好有打压弱势者获得的一份。
因而,你若真的为川大女生不能被开除与社死而感到愤懑。
需明白,给你带来不快的,从来不是女性。
而是父权社会。
直至有一天,男女双方等量的行为会导致等量的后果,所谓平等才有可能真正到来。
事发后这一长段世间,有一个桥段一直在我脑中上演。
《俗女养成记》里,陈嘉玲在刚上初中时,被公交车上的色狼猥亵。
在此之前,她完全是一个毫无性别规训的大剌剌少女,活得肆意张扬,不知卫生巾为“禁品”,同男孩女孩都能打成一片。
可在公交车这几分钟的震慑与慌乱之后,她显然读懂了妈妈此前叮嘱她“戳眼睛,踢下面”的重要性。
而阿嫲常年灌输的,一直只被陈嘉玲视为耳旁风的那些“女孩要嫁个有钱的好男人”“婚前失贞便是烂糊糊,没价值”,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切实的含义。
男孩们永远不会明白,多少女孩的所谓成长,并没有你们那些励志叙事。
我们常是因一次突如其来的性别侵害,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世间,或将永远处于被动防御的位置。
可能是一次咸猪手作案,可能是因太早发育而被同学排挤与嘲笑,可能是一次不小心让血污弄湿衣裙的惊慌失措,更有甚者,可能是房思琪。
然后一夕之间,我们就懂了世间规定的“女”。
这大概也是理中客们永远无法理解女性之怒火的原因。
女权喊得多了,倒成了疯批与极端的近义词,着实可笑。
就从未有理中客认真想想,为何我们无法做到永远情绪稳定。
因为情绪稳定这个要求,向来是针对看客,而非受害者的。
而在性别议题里,我不是泛指,我是说每一个女性,每一个具体的女性,全都是受害者。
我们甚至无需动用什么高级的情感技能去共情远方的哭声,因为那些咸猪手,那些被偷拍,那些猥琐的语言,那些藏在生活用语里的每一处厌女细节,我们全都切身体会过。
哪有什么远方的哭声,女性的世界里,全是眼前的哭声,自己的哭声。
觉得我们普信,觉得我们见个男的就幻想他爱上自己,就犹如对戒备男人的沈默说“你以为每个男人都是你大爷啊,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真真是歹毒到极致的辱女。
上野千鹤子曾说,“社会变革改变的是场面话而非真心话”,深以为然。
但作为表达者,我仍旧有那么一丝改变真心话的奢求。
所以有了此篇,整篇文章的目的都是米里择沙,真的累。
有一个算一个吧。
若没有,那就算了。
反正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